從公司回家的路上，有家賣魷魚羹的路邊攤，外表不太起眼，味道卻相當不錯。 是一對中年夫婦經營的，只用了幾根木棍和一大張的帆布就在路口佔了位子。常常在加班之後，會順便去吃一碗熱騰騰的魷魚羹米粉，慰勞自己一下。爽口的米粉、鮮美的魷魚，配上香濃滑潤的羹湯和別具風味的九層塔，總讓我在冷冷的夜裡，得到了全身的溫暖，不僅滿足了胃，更暖和了心。 因為常常光顧，也和老闆夫婦熟了起來。客人較少時，他們都會和我閒聊幾句，話話家常。 「怎麼今天還加班到這麼晚呢？98年只剩下一個多小時，好多人都去看晚會。連我那寶貝女兒都和同學去了，說什麼要去倒數計時，還要去總統府升旗。咦，上星期的耶?夜好像你也是加班喔。」老闆端來魷魚羹米粉，擦了擦手就坐下來。 「沒什麼啦，吃老闆的魷魚羹米粉吃上癮了，不吃會覺得一天還沒過完，回去會睡不著。」我開玩笑的回答。 「哈哈哈。太誇張了。」老闆笑著。 老闆娘手邊的工作告一段落，也坐過來。「是您吃得慣，不嫌棄。」 「明年有什麼打算嗎？」老闆問。 「還沒想那麼多，只希望目前手上的五六個案子能趕快結案。其實仔細回想過去的一年，好像沒有什麼成就。 2 月退伍， 3 月開始工作，然後 4、5、6……一直到12月，每天只是上班、下班、加班，偶爾到高雄出差，也沒什麼變化。雖然平凡是一種福氣，但是單調的日子也令人滿難受的。」 「你只是處在『後工作蜜月期』罷了。」老闆一付老鳥教訓菜鳥的口吻說。 「後工作蜜月期？」我問。 「是啊，就像結婚的蜜月一樣。剛開始的時候，對工作抱著太多的理想與抱負，狠狠地衝刺一番，卻發現很多事不如想像中的順利、不如想像中的簡單、不如想像中的輕鬆愉快，於是產生動搖，對工作動搖、對自己動搖、對週遭動搖，甚至對未來動搖；對生活感到不確定，對前途、對感情、對……」 「等一下，有那麼嚴重嗎？」我學阿扁的語氣打斷老闆的話。「其實有些地方跟你說的差不多。」 「我就說嘛。」 「剛開始真的很拼，覺得工作上有很多事情都不會，只好在下班之後，或利用假日自己去買書來看，自己想辦法解決問題。漸漸地上了軌道，和同事熟了，處理的案子也多起來。當然很高興能夠受到上司的重視，所以我就更加的努力工作。是對自己的期許。每天忙忙忙，常常台北高雄兩地跑。十月底在高雄出差時，剛好案子告一段落。在回台北的前一個晚上，剛好隔天是我的生日，就和幾個同事買個小蛋糕提早慶祝。那是第一次和家人以外的人過生日，那時候其實心裡有種莫名的感動。回到自己的房間之後，卻突然覺得空虛如同雪崩般地從四面八方襲來，是累積了二十幾年的空虛，在一瞬間失去平衡，失去支撐。在那一瞬間，我彷彿看到過去二十幾年的每一個我從記憶深處冒出來，又回到記憶深處。沒有色彩，沒有聲音，沒有別人，只有自己。那天之後，我就覺得當初的衝勁被埋在空虛的雪堆之中，沒有跟我回來。」 「啊，有客人來了，我去招呼一下，你慢用。」 我看看手錶，離1999年不到一個小時了，夠不夠我把埋在空虛的雪堆的東西找回來呢？
Post Time: 99/01/1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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